陳曉霞作品選總目錄

羽毛流浪記之一 (1978-1983)

羽毛在黑暗中突然冒著冷汗醒過來 ,
空氣中迴盪著一陣陣空洞的嘀嗒聲。
“這魔鬼般可怕的大響聲是從哪個地洞鑽出來的？
它嘀嗒響得我喘不過氣來。在這寂靜的深夜, 他心底不禁湧上一陣戰慄, 混雜著一
種與生俱來的寂寞感。
第二天清晨，羽毛毅然地決定自我放逐；
踏著荊剌堅決朝前走，去尋訪大響聲的來源。
這突來的決定，不禁也使他自己吃驚。

輕飄飄地羽毛來到了一個迷人的仙境，
小橋、流水、廢墟、老榕樹；一片望而無際的大草原，
小狗正在不遠處追逐小孩；田裡秧苗波浪般迎風起舞，
稻草人也熱烈地向他招手；他情不自禁地愛上了這兒，
決定在此安頓下來，以體驗生活。

日子安詳地過去了，仍然沒有人告訴他答案。
他曾問風兒，風兒只呼 呼地透大氣。
但他注意到風在一定的時候起了
他曾問秧苗，秧苗只急著拚命生長。
但他注意到秧苗在一定的時候成熟了，
散發出一陣清香的稻米味, 就只等著莊稼人來收割
他曾問老樹，老樹只擺出詩人的悠閒樣。
但他注意到葉子在一定的時候變黃了,殘謝,化成了一個迷朦的金黃色詩境 , 然後又
漸漸冒出新的嫩葉來.
沒有人告訴他這使人恐慌的大響聲是什麼，
仿佛生命隨著一定的自然韻律向前流逝 ...

靜悄悄地羽毛來到了一個五光十色的花都，
盒子般的龐大建築物，永遠看不到陽光的小巷
他被眼前的浮華嚇呆了，傻傻地站著出不了聲

有黑臉濃鬈頭髮的、有金黃髮的，稀疏地間雜著幾個黑髮的.
他注意到了這一大群人在一定的時候，一窩蜂地湧進一個地洞；又同時地從另一個
地洞鑽出來。
“這洞裡邊可藏著些什麼神祕呢 ? ”
羽毛禁不住好奇地想參加一份，就是提不起勇氣來。
他怕趕不上這輛快車，而被硬榨擠出來。
最要緊的，他一點兒也不知道人們急趕著去哪兒？
他寧可單獨而不冒這個險。

這些人穿著很奢華地趕時髦；不時地看著手腕上的一樣東西而向前奔跑；一樣似
炸彈般的嘀嗒聲；有長形、有圓形、有方形、有扁形、上面各刻著不同的名字，正
閃閃發光，羽毛可從來沒聽過這些名字。有的正在翻著一本厚厚的，儘是一到三十
一的數目字，而在上面單調地畫圓圈。

羽毛坐在那兒越看越驚奇，不自覺地睡著了。
他雖從來沒有過這些東西，可比誰都起得早；每個清晨,深夜,皆可看到踏青, 看夜
色、數星星的悠閒影子。當然他也免不了地鬧些笑話；例如遠巴巴地跑去上餐廳、
電影院、卻被拒絕入門；
為的是羽毛沒有這個別人都有的東西。
他寧可被拒絕而不要這個會響的怪物.
沒有人告訴他這煩人的大響聲是什麼，
仿佛人們不約而同地看著一枝大指針，朝同一個方向奔馳。

軟弱無力的羽毛來到了另一個極端的緩慢世界。
這兒有許多臉上扭曲得變了形的男人、女人；
有肥胖而臃腫的、有眼皮鬆弛而垂下的；有眼眶乾枯而露出魚般的空洞眼珠 這兒的
樹皆是黑色的。

羽毛迫不及待地捉住了一個在街上渡方步的老婦：
“我累了。我已走得精疲力竭，再也走不動了。
我的鞋子早已穿了洞，腳趾早已在滴血，
我的心頭正在痙攣得發疼。
我從那麼遠的地方來，為的是找尋一樣東西。
或者妳知道答案？”
“小伙子，你真傻！你在找尋什麼東西呢？
也許我能出點主意。”
“我在找尋一個似乎叫“時間”的東西。”
“哈哈！你真傻。他不就在你的臉上嗎？
你看, 我們這兒每個人臉上, 都有歲月刻下的橫紋。”

羽毛愕然地用手朝自己臉上摸。在趕路當中；
額前、眼尾不知何時早已添上了一層厚厚的魚紋般的縐皮。

“我真傻。我走了好長的一條路，
就只為了尋找就寫在我臉上的答案，
我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出發點。

為甚麼從來竟沒有人告訴我這一點。
我得到了很多，又失去了很多。
因為我曾失去了很多，所以我得到了很多。”
他很吃力地在唇角擠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眼睛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從來沒有人告訴他這要命的大響聲是什麼。
在漫漫的旅程中，他發現了人生原只是個圓圈；
在圈中的相交點只是時間問題,
千古不變生命在隨著自然的韻律向前飛逝...

羽毛流浪記之二

呢！前邊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柔和的吉他聲；他順著音樂聲一直往前走，來到了一個誇
張的豔媚太空城.
眼前人來人往，把他看昏了頭；他根本是被推著走的.他看到了彩色繽紛的玻璃櫥窗、
最風尚的乞丐裝、新穎的塑膠鞋、小巧玲瓏的皮包,有極風情的咖啡廳 、 琳瑯滿目
的畫廊；一陣清馨的玫瑰花香沁入鼻尖，一群人在圍著一個窮畫家；有人在表演現
代的機械舞；有坐在輪椅上賣卡片的殘傷者，尚有一些喝醉了自說自話，最後乾脆
就躺在長椅上，過其“擁有懶惰權力者”的生活方式。

在這現代的地下城中，日夜已融合為一體。
因燈光時時通明，人影川流不息；自然光線再也沒有意義,
太陽月亮早已賣弄不起其風情。
看到這兒，他不禁地苦笑，懷疑自己真能受得了奢華的誘惑，
甘心地把自己埋藏在黑暗的角落裡，讓日子就這麼平淡地過去
每天在一定的時候，羽毛必老遠地從他那安靜的角落，來到這繁雜的人群中。
他注意到人們興高采烈，充滿生機地打從那一頭走過這兒,他稱這是早上；然後再帶
著無精打采的空洞眼神、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回原來的方向，他稱這是夜晚。
白天、他就這麼發楞地看著他們；
晚上、再回到小天地中沉思，歲月就在這摸索中過去了。

在成長中，羽毛覺悟到了生活並不是美麗的大理想，它原只是一連串的日常繁瑣，
勞累；並不是一些抽象的偉大主義或口號；而是具體地本著愛心去把微不足道的單
調、刻板小事辦好，想到這兒，他不自覺地睡著了 。
夢中，他似乎聽到地下火車的隆隆聲
再回頭望時，突然發覺自己從地洞中走了出來。
羽毛原先是不願鑽進這地洞的；
身不由己地何時陷了下去呢 ?

情濃。近鄉。更怯

興沖沖地羽毛來到了湄公河岸的稻米之鄉，
滿街陣陣飄香臭魚辣椒醬，聞到此熟悉鹹辣味
才驚覺美麗的童年早已隨悠悠河水而流逝甚遠。

遙望湄江對岸與世無爭的寧靜城鄉 ---
睡覺也夢到的兒時生長的永珍，
猶豫徘徊寮都校門口，想找回過去的情景，沒門兒 ;
依稀只記得一些名字，及糢糊的影子
童年雖然 褪色 早已 永懷心坎
感謝一路走來共患難，同甘苦的親友，使生活更易承受

千古不變，原來生命在 隨著自然的韻律向前飛逝，
一代 又 一代 地 傳承 薪火.

永珍之最

方圓小小 幽幽古樹下 廟宇林立

再也沒有一個城市，可以讓羽毛如此開懷，輕鬆自在漫步在大街上,
以感恩、拾舊、包容的新 眼光來 欣賞永珍之神聖、寧靜、純樸；
穿過一個寺廟、又一個寺廟 ; 僅為惦念心坎上那口古井，井水清涼

http://lieutou.cc/module/collections/2008_xiao_xia/vientiane/vientiane_2007.htm

羽毛 是一個虛構 的人物也是一枝爬格子的西方舊式“羽毛筆”